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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02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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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027

接下來是自行選擇秘境的時間, 選好後分開站立,再由專人一起統計人數。

從表面來看,秘境並無不同。

無我, 無影, 無幻,無殺, 就連秘境之稱都難以看破其相。

唯獨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, 如果這真的是寂珩玉親自設計的秘境,那以他的性子, 肯定都不簡單, 那麽首先就要排除無我和無殺。

這兩個名字一看就不吉利, 就算有專人保護, 搞不好也會死的。

一番斟酌, 桑離選定無幻。

眾人分成四隊站好, 每個隊伍的人數都大差不差。

考核司見塵埃落定, 道:“接下來的四位仙主會隨同進入秘境, 負責監督本次考核,還有弟子們的人身安全。”

留影石飄出幾個名字——

厲寧西, 月竹清, 岐,還有……沈折憂。

除了那個叫作岐的, 其餘三人都為人所熟知。

她對著沈折憂那個名字狠狠抽了口涼氣,怎麽回事?沈折憂身為天閣弟子為什麽要負責歸墟的考核?難不成是他上次沒死所牽扯出來的蝴蝶效應?

桑離對他的感官實在不好。

原著裏他在溪水鎮被厭驚樓弄死後, 重新投胎轉世,成為一名身世悲慘的少年劍修, 十七歲時拜入到歸墟門下,被月竹清收作唯一的親傳弟子。

月竹清念他孤苦無依, 又因沈折憂天賦極佳,處處呵護,一次一次救他出水火,兩人在相處間也發展出一段轟轟烈烈的師徒戀。

然而這只是沈折憂的一場情劫,他很快就找回前世記憶,找回了身為天閣禦守天司的身份,因與月竹清立場不同,果斷殺妻證道,一劍刺死月竹清,完成了他成神的最後歷練。

桑離對他的評價只有兩個字——渣男!

三人現身於臺上。

最後走上來的男子著青藍勁裝,長發高束,身姿凜凜。縱使生了張美人面,旁人一眼先註意到的不是那清俊無雙的眉眼,而是氣勢間流露而出的高潔。

是的,高潔。

就似一塊玄冰,常年懸於高嶺之上,萬年不可融;萬年不可化。

沈折憂便是如此。

他和月竹清站在一起,倒真像是一對冰冷霜花。

桑離開始心絞痛了。

狗日的不會強行劇情殺吧?!

沈折憂上次沒死,劇情大神就非要把兩人強行牽扯到一塊兒?

容不得桑離多去思考月竹清和沈折憂之間的事情,因為考核已經開始了。

桑離痛下決心,這次一定要通過考核!

她要進入伏魔宮,要和月竹清共事,要攪破攪爛這幢破姻緣!

眾人接連跳進秘境,以防徇私舞弊,頭頂四面的通天鏡負責監視秘境裏面的情況。

桑離一想到要救月竹清為水火,頓生勇氣,也毫不猶豫地跳進無幻之境。

“這一屆還有浣紗苑的婢女?”

其中某位長老看了眼桑離消失在秘境之門的身影,又低頭看了眼卷軸上的名單,面顯訝異。

月竹清淡聲解釋:“門內並無規定,婢女不得參加擇選,若她能通過,便也是本事。”

長老尷尬地拿著卷軸,並未作聲。

月竹清說罷又看向沈折憂,“仙長想去哪處?”

他們四人可自行選擇監察的秘境,月竹清還惦記著上次桑離說的話,對他存有偏見,可是礙於禮貌,還是問了一句。

沈折憂環胸而立,冷漠地看了眼她手上的竹簽,眉目不閃:“無幻。”

他是怕月竹清給桑離開後門。

月竹清不在意地笑了笑,又扭頭問厲寧西:“阿寧呢?”語氣比起對沈折憂,緩和了不少。

厲寧西生來就是個心大的傻麅子,根本沒覺察出兩人間的凝固,撓撓頭,左右環視發現沒有岐的身影,“師兄哪裏去了?”

月竹清:“他一開始就進了無殺之境。”

無殺之境是四個秘境中的兇煞境,兇險程度為甲等,要先進去清繳一番,才能保證弟子們存活,不至於一進去就屍骨無存。

厲寧西聽罷有點失望, “嘖,原本我想去無殺境看看的。”

月竹清眼梢帶笑,寵溺地拉了拉他垂在胸前的鬢發,“機會有的是,快些選,免得誤了時辰。”

“既然這樣,我選無影算了,我先行一步,師姐再見。”

厲寧西禦劍而去,咻地下隱入秘境。

月竹清去了最後的無我境。

**

試煉正式開始。

桑離懵然地看著周遭,這裏是一片虛空,虛空之內僅她一人。

什麽情況??

其他弟子呢?

她正想四處找找,就聽不知何處飄來一道格外空洞的聲音——

“無欲亦無念;無念亦無想,舍其想,拋其果,故無尤無怖。”

桑離四處尋覓也未找到聲音源頭。

她茫然朝前走了兩步,倏然間,刺目白光潑天傾覆,身影轉瞬便被侵吞其中,讓她昏沈沈地失去了意識。

桑離深陷於黑暗。

床頭櫃上的手機不知疲倦地震動個不停,睫毛顫了顫,桑離有些費力地撐開眼皮。

入眼的是熟悉的臥室,她從小住大的家。

桑離是孤兒,父母雙亡後沒有人願意要她,只有年輕的小姑姑承擔下她的養育責任,從她兩歲起就撫養到大,姑姑死去後,這棟房子是留給她的唯一念想,哪怕後來渣男的家人隔三差五過來鬧騰,桑離也沒有考慮過變賣。

她怎麽在家裏呢。

她怔著,躺在床上一動不動。

“又又,曉珊在樓下等你呢,說給你打電話也不接。”門外的聲音疑惑地哎了聲,“怎麽還躺著呢,快起來,上學要遲到了。”

房門忽然被推開。

桑離懵楞著看著眼前三十出頭,溫婉美麗的女人,她一邊說話,一邊往耳朵上扣著那雙珍珠耳環。

“姑姑?”桑離呆呆地叫了聲,語氣含著幾分不可置信。

姑姑匆忙看了眼時間,表情也跟著急切不少:“早餐你在外面吃,我上班要遲到了,拜拜,又又晚上見。”

說完,女人瀟灑離去。

桑離張了張嘴,沒來得及問出那句——

“你不是死了嗎?”

怎麽回事啊,她明明記得……

桑離傻坐在床上,總覺得充滿違和感。

她扭頭看了看墻面,上面掛滿三好學生還有奧術大賽的獎狀,獲獎者都是一個名字——桑離。

目光又掃向書桌。

今年是高三備考期,課業繁重,那張不算窄小的桌面堆滿補習資料和試卷,看起來不堪其重,隨時會倒一樣。

桑離起身,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桌子,又湊上去嗅了嗅。

——木頭,還混著墨水的味道。

但她還是感到奇怪。

桑離扭頭,看到落地鏡裏的身影。

女孩子十六七歲,穿著一身小熊睡衣,頭發長到肩膀,漂亮明艷的一張面龐,眉眼間還帶著青春期女孩獨有的稚嫩與清澈。

桑離歪歪頭,鏡子裏的自己也跟著歪歪頭,她狠狠揉了下臉,有點疼,不是夢。

不對勁。

有問題。

桑離揪著頭發把一天經歷的事情想了個遍,也沒想出來具體有什麽反常,倒是巨大的撞門聲喚醒了她的沈思。

“三又木!!快遲到了!你搞什麽啊!!!”

是裴曉珊。

她從小到大的閨蜜。

桑離看了眼時間,六點半,的確要遲到了。

好在今天是周六,今天他們高三生的上課時間要晚一點,換在以前肯定是來不及的。

桑離收起雜緒,胡亂地洗臉刷牙,隨便把頭發紮了個馬尾,順手卷起桌上小姑留給她的錢包,撒丫子奔向門外。

“來啦來啦!”

防盜門打開,等候多時的裴曉珊氣呼呼地指著腕表呵斥:“你看看幾點了,你看看,我都叫你十分鐘了,電話也不接短信也不回,你是不是背著我熬夜刷題了?”

桑離弱生生地說:“……我沒有。”

她瞪著眼睛,不依不饒。

桑離舉手投降:“好吧,刷了兩道。”頓了下,“但也不是背著你,我光明正大地刷。”

裴曉珊撲哧聲笑了,“嘚瑟死你。”

裴曉珊也並沒有真的生氣,親親熱熱地挽住她的手臂,兩人一起下樓,“說起來你準備報哪座大學呀?我肯定考得不如你好,但是可以和你一個城市,這樣我們倆星期天能一起出去玩兒。”

桑離從小就是尖子生,家境原因讓她格外刻苦努力,加上聰明,每次考試都是年級前十。

裴曉珊自知不如人,只能努努力,爭取和她考在一個城市,做不成校友,總能做飯搭子吧?

桑離斟酌一番:“可能是清華。”

裴曉珊:“信息工程?”

桑離點頭,“我挺想往無人機那個專業發展,所以想試試看。”

無人機技術目前屬於新型職業,這對裴曉珊來說還是太超前了些,她一臉崇拜地盯著桑離,撞撞她的肩膀,促狹道:“那你有本事了可不能忘記我啊。”

桑離笑了笑:“才不會呢。”她脫口而出,“反正你也快和你父母出國了。”

裴曉珊面露訝異:“你在說什麽呀,我爸媽十年前就回國發展了,我出什麽國?你是不是腦子學壞了?”

桑離笑容瞬間僵住,望著閨蜜困愕的表情,她莫名的四肢發冷。

對啊,記憶裏……閨蜜在剛上初中的時候就出國了,那她為什麽會在這裏?還有小姑姑,她明明就記得……姑姑是死了的。

對於這座城市來說,六點的街頭是忙碌的,街上到處都是上班的行人和上學的學生,兩邊的早點攤飄來陣陣香氣,隨處都是煙火氣。

桑離卻無端覺得陌生。

就好像……這個被她熟知的世界,早就不屬於她了。

可是她不屬於這裏,又屬於哪裏?

裴曉珊挽著她,絮絮叨叨地從一個話題聊到另一個話題,一直到校門口才停下。

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早晨。

和以前沒什麽兩樣。

不應該是這樣的。

潛意識有個聲音在告訴她,這不是真實的。

桑離說不出所以然。

來到班級,兩人各自分開。

桑離高三被分到了火箭班,全班只有二十來個學生。

她坐第一排,剛放下書包,旁邊的男同學就拿著練習冊迎面走來,“桑離,這道題你能教教我嗎?”

男同學一邊問,一邊還好奇地打量她的臉。

然而這個年紀的少年們靦腆,就連面對心儀的女孩,也只敢偷偷地看一眼,只看一眼,連多餘的心思都不敢萌生。

“我看一下。”桑離大體掃過提綱,皺了皺眉,“這題你不是早就學會了嗎?”

“啊?”男生瞪大眼睛,“可是……這是老師昨天晚上留的作業,奧數題,很難的。”

怎麽可能?!

桑離也瞪大了眼睛,她明明記得這道題老班早些時候就講過了,就連題型都分毫不差。

恰逢上課鈴聲打響。

更讓桑離驚恐的事情發生了,她發現……老師講的題她全都會!!

就像是早就做過一遍,深深映刻在腦海裏。

不對勁,很反常。

她是很聰明沒有錯,但是她的聰明是建立在勤勞之上的,怎麽可能不點就通?

晚七點,桑離告別裴曉珊獨自回家。

推開房門,屬於家的煙火氣息把她包圍。

小姑姑已經下班,穿著圍裙正在廚房忙碌,桌子上擺著兩道菜,是她最喜歡吃的麻婆豆腐和糖醋排骨。

小姑姑從廚房裏探出頭:“又又回來啦?”

“嗯。”桑離還想著今天的異常,情緒不佳地應了聲。

“去洗手,準備吃飯。”

“噢。”

桑離放下書包,跑進衛生間洗手洗臉。

出去時,她又註意到異常。

廁所門怎麽這麽嶄新?

她明明記得小姑姑的人渣老公被抓後,男方那邊的親戚不依不饒,甚至欺負家裏只剩下她一個小孩,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來爭奪這套房子的歸屬權,還來家裏大肆打砸一番,桑離那時嚇得躲進衛生間不敢出去。

就聽到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操著一口聽不懂的方言,不住對著房門又踹又打,更甚者拿了一把斧頭,強行在上面劈開幾道裂口,若警方再晚來點,損壞的就不單單只是一扇門了。

後來桑離忙於操持姑姑的後事,加上財政緊張,也沒有去換這扇門。

它不可能完好無損的。

不對……

不對不對。

頭很疼。

有什麽東西似是要破土掙出,她無端恐慌起來,呼吸變得無比急促。

桑離手都沒洗地跑回到房間,隨便從書桌上抽出一張從沒有做過的卷子,她下筆如有神,不出半小時便做完了整張奧數卷。

147分。

內心已經給出了分數。

桑離對著卷子後面的答案挨個判卷,給出的分數是——147。

她渾身失力,靠坐在椅子上的身軀找不到支撐點。

熟悉的房間,熟悉的家具,熟悉的氣息和熟悉的一切,卻構成了一個並不熟悉的假象。

腦海中又冒出些畫面——

“三又木,我要出國了,以後可能……不回來了,我們還是好朋友的對不對?就算見不到,我和你也是一輩子最好的朋友,你說對不對?”

腦海中清晰回蕩著裴曉珊帶著哭腔的問話,她甚至看到了那個小小的身影,蹲在機場大廳,目送著好朋友離去的背影,無法挽留,哭得渾身戰栗,滿臉淚水。

“請問是桑離女士嗎?你是桑晴的家屬嗎?”

還有警方的聲音。

她至今記得那個聲音,透過電話,聽到的是一個冰冷的死訊。

桑離全身都跟著戰栗,頭疼,想吐,又想哭。

她靈魂抽離著,桑離感覺自己馬上要崩潰了,她死死地捂著腦袋,猛然註意到桌子上的手機。

像是找到了一個突破口,桑離今天第一次拿起手機,點開了兩人的微信。

空蕩的界面,什麽都沒有。

微信,微博,視頻網站,全都只是一個空蕩蕩的圖標。

她又點開電話簿。

早上時裴曉珊明明給打過電話,然而並沒有來電顯示,就連電話號碼都沒有出現。

這是當然的了,因為……這本來就是幻境。

寂珩玉沒有接觸過現代科技,他的幻境利用她的記憶,模擬出來一個她經歷過的世界,卻模擬不出其中細枝末節。

“無欲亦無念;無念亦無想,舍其想,拋其果,故無尤無怖。”

她內心的欲望是想要回去,她所念的是小姑姑沒有遇到那個渣男,沒有被活活打死;她所想的是永遠和最愛的家人,最好的朋友在一起,永遠不分開。

這是她內心深處,最想要的奢念。

哪怕來到這個世界,從容地接受了穿越的事實,內心也是從未放下過的。

幻境利用這一點,給她編織出一場美好的夢境。

[舍其想,拋其果,故無尤無怖。]

這句話……是讓她放下。

唯有放下,方可自得無憂。

桑離擦幹眼淚,深深地吸了口氣,起離位置,開門走了出去。

燈火通明。

小姑姑的背影是那樣溫暖,桑離恍然間認為也許這才是真實。

“又又,你怎麽還不來吃飯?”小姑姑註意到了她,擺弄著碗筷,分神看了她一眼,“哭了?”

幻象是如此真實。

她的頭發,她的眉眼,都是她深深思念著的模樣。

桑離一瞬不瞬望著她,僵硬挪動步伐,來到她身邊,伸手抱住了她,很小很小地叫了一聲,“姑姑。”

小姑姑拍著她的臉蛋:“啊呀,又又今天是怎麽了?學校受委屈了?”

從覺察到這是假象後,桑離便感覺不到觸感,自然也感覺不到體溫,抱著她,就像是抱著一團空氣。

桑離不知道幻境會在什麽時候結束,依舊緊緊地摟著她的身體,用力到近乎貪婪。

“姑姑啊,姑姑……”

“我在呢。”

“只有你叫我又又……”桑離的眼淚落了下來,“你走後,沒有人再這樣叫過我了,怎麽辦啊姑姑,我沒有親人了。”

小姑姑不明白她在說什麽,掌心溫柔摸她的頭發,細碎的燈光令她容顏溫婉,她甚至註意不到一點點變得透明的指尖,看向桑離的眼神滿是對她的喜愛。

桑離淚眼婆娑地用眼神描繪著她的樣貌,一遍又一遍。

這麽漂亮的小姑姑,這麽好看這麽溫柔的人,死的時候卻是血肉模糊的,她那麽愛美,到最後,連五官都拼湊不到一起。

如今的假象有多美好;鋪在她面前的現實便有多殘酷。

“你要是沒投胎,在地府可能找不到我,但是你別急,我……我沒死。”桑離哽咽得不成樣子,“我在另一個世界會活得很好,我會活下去,你……你就不要找我了,你去……你去找個好人家,這輩子不要再被我拖累,不要為了別人委曲求全,害了自己。”

小姑姑過得太苦了,她為了她付出了太多。

其實她一直都知道的,若不是為了她,也不會那樣匆忙地接受了那場相親,嫁給只見過幾面的男人;若不然也不會一腳踏入地獄,從此之後再也沒有脫身的可能。

桑離依依不舍地松開手,後退兩步,看著親人的面容永遠凝固在微笑的那一刻。

桑離最後沖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——

“我走了啊,姑姑你要好好的。”她說,“你知道的,我最愛你了。”

嘩啦——!

幻象定格,最後如同一塊破裂的鏡子,眨眼間便四分五裂。

桑離重新跌回至秘境。

脫身虛無,她深陷在一片看不到邊境的荒漠裏,頭頂是黯淡無光的星月,漫天黃沙快要把她吞噬。

天地內只有她一個人。

她知道,她通過了這場歷練。

她也知道,她此生再無回去的可能。

桑離孤身站於荒境,哭得宛如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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